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磨刀剪的老顧

[揚州]張粉英

“剪刀先放這里,35分鐘后過來拿。你去老街轉(zhuǎn)轉(zhuǎn),不要站在我面前干等。”和大部分需要聚人氣的店鋪老板相反,老顧“豪橫”地拒絕圍觀。他說自己有怪癖,用本地土話叫“瘦頭”:“有人站著看我心慌,一慌,力道稍微控制不到位,刀剪就磨殘了。”

尖利的聲音響過老街西頭,老顧開動砂輪機(jī)給剪刀開口。開刀口5分鐘不到,其余時間都用來磨刀口,用油石。油石分粗細(xì),刀口分站面與平面,都要跟著換來換去。老顧好像懂得鐵器的脾氣,到什么程度換哪一種油石,刀口才能磨得越來越薄,越來越鋒利。

老顧磨刀剪有“童子功”。他的父親,12歲去無錫剪刀行學(xué)徒,回來在老街上開了顧氏剪刀行,打鐵器外帶磨刀剪。那是1928年。老顧和兩個哥哥從小幫著父親燒爐子,跟著父親學(xué)會磨刀剪。

這個仲秋,下午的太陽還有點火辣,老顧站在店鋪對過房子廊下,那兒有陰涼。老顧始終站著,一只手抓刀,一只手抓一小段圓木頭。那是一只菜刀廢棄的柄。用木柄抵住刀口,控制刀口在刀磚上走過。木柄也用來蘸水,水從盆里蘸出來,隨著來回推動落在刀口上,滲入刀磚里,再順著斜斜的坡度淌下,流進(jìn)老街的青石板縫隙里。那里有一條流淌了幾百年的下水道,通白塔河,再通長江。刀磚的原料就來自長江,好像是隱隱之中的某種命數(shù)。

青色刀磚,一頭印著“孩溪”字樣,多年前小鎮(zhèn)供銷社有售,由鎮(zhèn)江諫壁土窯燒制。長江下游細(xì)細(xì)的淤泥打撈上來,曬干,篩去雜質(zhì)與沙礫,燒出來,是最細(xì)的刀磚,能磨出薄薄的刀鋒。老顧用過多年,直到“孩溪”牌刀磚市面上看不見。

說起來又是命數(shù)。就在不久前,老顧忽見一鄉(xiāng)村人家的雞窩,居然是用“孩溪”牌刀磚壘成的。老顧大喜過望,以每塊5.5元的價格全部買回來。這戶人家也大喜過望:多年前從關(guān)門歇業(yè)的物資站買回來,才一毛一塊。老顧算過,他一個月用5塊,還可以用10年。

一把剪刀磨結(jié)束,整整過去30分鐘。還有5分鐘,他留著試刀口、拋光??纯礇]有問題,擦干凈,用塑料袋細(xì)細(xì)包起來,捆上,放在一邊等人來取。那個去老街閑逛的顧客準(zhǔn)時回頭了。老顧當(dāng)過兵,守時成為習(xí)慣。

多年前,老顧還是小顧,父親去世,留下一籮筐鐵器陪著小顧,小顧順理成章繼承了父親的鐵匠鋪。

磨著磨著,小顧變成了老顧。磨著磨著,老街上有了老顧的傳說:經(jīng)他磨過的刀剪用起來特別順手。當(dāng)電商興起,老街上店鋪陸續(xù)轉(zhuǎn)行的時候,老顧的鐵匠鋪卻越來越紅火。一年365天,他離開店鋪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5天,因為走不開。祖?zhèn)鞔蜩F器過時,但守著鐵匠鋪磨刀剪永遠(yuǎn)不過時。居家過日子,到什么時候不需要一把好用的菜刀、一把順手的剪子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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