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花一寸深

[安徽]王征樺

在我家的院子里，有一棵碩大的洋槐樹。開花時節，千朵萬朵壓枝低，最后開成了一朵不動的白云，美得讓人心醉。

那年春天，姑父被派到大西北工作，奶奶就把遠在蘇南的姑姑和表姐接回來住。小表姐十三歲，比我大兩歲。她笑起來和我一樣，在臉龐的一側，有一個酒窩。

下雨之后，是槐花最容易落下的時候。薄暮宅門前，槐花深一寸。白居易詩中的這一場花落，我每年都能真真切切地見到。踩在這些落花上，會發出脆生生的響聲。有一次，當我蹦跳著，用腳把落下的一朵槐花踩入泥中時，小表姐輕輕地把我拉開，她把這些落花掃到籬角里，堆成一個花冢。然后，把團箕、硬紙板放在樹下，這樣落下的槐花，就掉不到地上了。小表姐坐在樹下，拿著一本書在看。

也有花瓣落在她的肩頭上，落進她的脖頸里，她卻渾然不知。

這是一個清寂的時節，沒有蜜蜂，沒有蝴蝶，只有春風讓人暖洋洋的。小表姐有時會從地上拾起一瓣槐花，放在嘴里咂。

槐花可以入饌，過了幾天我才知道。槐花入饌是很費工夫的。首先要把槐花放在淡鹽水中泡，把花苞中細小的蟲子驅趕出來。這道工序完成后，就是用水沖花了，要一瓣一瓣地沖，這樣才能把殘留在花瓣上的鹽水和蟲子沖掉。花瓣洗凈后，不能暴曬，要在陰涼處晾干。

姑姑除了會槐花炒雞蛋外，還會做蒸槐花。小表姐將從團箕和硬紙板上收集來的落花，洗凈陰干，裝在一個籃子里，交給姑姑。姑姑就開始蒸槐花了。面粉和花的比例一定要準確，蒸槐花才有松散的口感和槐花的清香。

后來，姑姑和小表姐回蘇南了，臨走時，小表姐送我一幅她自己剛畫成的畫，畫的是一棵大槐樹，樹上綴滿了槐花。

多少年以后，在我的心里，槐花也有一寸深。它盛開的樣子是那樣的安逸，無聲無息地開在我的心中。蒸槐花呢，也常在春天的夜晚，出沒于我的夢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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