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連網】 □ 金同啟 胡笳 徐楨 袁春梅
灰布大衫罩在消瘦的身板外直晃蕩,眼角層層皺褶透露歲月的風霜。初見王正良教授時,他就如同憨厚的莊稼漢規矩端坐著,帶著幾分羞澀和忐忑。
不提誰也想不到,這竟是俄語翻譯界的“大拿”。他身兼大連海事大學外國語學院西語系主任兼語言教學中心主任、聯合國國際生態安全科學院院士、國家教育部學位與研究生教育專家等多重身份。
一說起俄語,憨厚的“莊稼漢”雙眼迸發出自信火花,后背挺直,談吐鏗鏘有力,學者風采展露無遺。“語言是溝通的橋梁,‘一帶一路’是連接世界的紐帶,俄羅斯更是戰略中最關鍵的六分之一。作為俄語翻譯人,我深刻感受到‘一帶一路’帶來的深刻變革和美好前景。”
家貧志堅 “苦”出壯志求學路
“我最感謝的就是父母,雖然他們都不識字,卻供出了4個大學生,培養出兩位大學教授。沒有他們,就沒有我的今天。”故土雖離,鄉音難改,面對我們,他首先說起的就是自己困苦的少年時光。
1968年,王正良出生在東海縣石梁河鎮南辰村的農民家庭。家里子女6人,王正良排行老三。家中的經濟收入靠父母地里“扒食”為生,但即使如此貧困,王正良的父親依舊堅持供孩子讀書,一個都不落下。
王正良說,喝的稀飯如同水,饅頭只能在逢年過節的餐桌上看到。為了交齊所有孩子的學費,父親除種地外,還要起早貪黑為糧管所馱糧食,一馱就是十多年。“暑假他就把我帶到糧管所看他馱,200多斤的整麻袋糧食,我用肩一扛紋絲不動,就是不到100斤也吃不住。他說,如果我不好好學習,就要吃這樣的苦。”
想改變命運,只有好好讀書。深夜窗外寒風呼嘯,兄弟姐妹6個圍坐在桌邊就著煤油燈的微弱燈光看書,成為了王正良童年最深刻的記憶。
1983年,王正良考上了東海高級中學。高中求學的日子更苦了。離家三十里遠,農村轉糧食額度少得可憐,王正良每天想盡辦法和饑餓作戰。食堂一個饅頭切成4份賣,他中午就靠“四分之一”果腹;肚子餓得難受,就翻出自帶煎餅,時間一長煎餅發霉長毛,他就著怪味也硬吞……
長期營養不良和貧血,導致王正良肝脾代償性腫大,他的體育課因“餓”也被叫停了……
不被艱難困苦絆倒,困苦就會成為最好的磨刀石。從高一入學起,他就與同寢室友立下“四個一”規矩,不到晚上11點11分絕不睡覺。苦讀帶來可喜回報。1986年,王正良考入了南京師范大學。
“之后讀書無論多累,我都不覺得苦,想想高中那段饑餓苦讀歲月,就覺得什么都不是了。”王正良說。
學海修遠 “修”出俄語“回譯”研究第一人
能去大學學習自己熱愛的語言,王正良十分珍惜這難得的機會。他為自己定下了朝五晚九的日程表,每天5點起床背單詞,晚9點準時上床睡覺。顫音是俄語學習的一大難關,絆倒了無數專業人士,也讓王正良難得直發愁。
反復琢磨讓他找到了練習捷徑。“刷牙漱口時發出‘呃呃’的震顫音,與俄語中的顫音極為類似。”他說。就這樣,王正良有事沒事就拿著水杯漱口練習發音,堅持半年后順利攻克了發音難關。日耕不輟,他憑借綜合測評分第一名的成績脫穎而出,被大連海事大學聘為助教。
大學講師的生活極為忙碌,西語系只有3名俄語老師,王正良一周要上30節課,從早8點到晚7點,俄語課堂處處可見到他的身影。即使忙碌,他依舊苦學不輟,先后在遼寧師范大學、上海外國語大學攻讀翻譯學研究生,師從我國著名翻譯大師吳克禮教授攻讀博士學位。
學業深造,王正良一點點摸索走進了俄語翻譯殿堂。2003年,他接受邀請,參與被譽為全球文學史研究領域的“航母”———《世界文學史》翻譯中來,負責高爾基文學研究所著述的《中國文學史》中唐宋卷的回譯工作。
“所謂回譯就是將A語言的譯文B重新翻譯成A語言,是翻譯中難度最大的一部分。不僅考驗俄文水平,更考驗譯者的中文功底。朋友開玩笑說我被‘坑’了最難的差事,但是我卻覺得天下事都有難易,只做易事難成大事,反而做成難事才能帶來難得的機遇。”王正良說。
為了不讓詩詞被“張冠李戴”,王正良將時間撲在了圖書館。“就像猜謎游戲,每天都在將古詩詞、俄語譯文進行‘連連看’,從千萬首唐宋詩詞中搜選俄文所提的某家詩詞。”王正良說。
他給自己定了規定,上班之外每天要譯5000~6000多字章節。長時間瞪著眼睛對電腦,他的雙眼干澀腫脹,疼得睜不開。就這樣歷時2年時間,王正良完成了唐宋部分總計16萬字的翻譯工作。
王正良將自己的回譯經驗付諸筆端寫成《回譯研究》這一著作,不但順利通過博士論文評審更付梓印刷,開創了俄語回譯研究的先河,成為最早研究俄語回譯的學者之一。
用“心”架起中俄文化“絲路”橋梁
語言是交流的紐帶,翻譯充當的職責不僅僅是本職工作,更要為維護大局作貢獻。王正良如此說,也如此做,教學之余,他積極參加各項外事活動,用語言構架起了中俄兩國學術的交流之橋。
2007年,“俄羅斯中國年國際航海節”在大連開幕,王正良擔當首席翻譯。俄羅斯代表團隊長與中國隊長因舉旗高低發生了沖突。眼看沖突一觸即發恐帶來不利影響,王正良看在眼中,急在心上。
他靈機一動,并未將中國隊長的怒話直譯給對方,而是婉轉地向俄羅斯代表隊解釋,旗幟高低并不代表輕視或抬高哪一國家。聽到這一回答,俄羅斯代表隊表示理解,一場危機迎刃而解。更令人驚喜的是,矛盾化解后,中俄兩方代表因為脾氣相投,竟然成了莫逆之交,一起去酒吧開懷暢飲。
神奇的語言化干戈為玉帛,王正良在活動中的專業表現更受到了中俄雙方的普遍好評,為參加活動的俄羅斯代表們戲稱為中國的“俄羅斯人民廣播電臺”,被俄羅斯方面授予了“希望”勛章。
伴隨中俄高層友好加深,學術交流日益頻繁,王正良的俄文翻譯作用愈加凸顯。海洋聲吶探測方面的俄羅斯專家來校交流訪問,作為同聲傳譯的王正良將老教授的重要著作全部翻閱了個遍,掌握了一系列海底偏僻地形名詞。當王正良準確地翻譯出“羅蒙諾索夫海嶺”時,臺上的老教授都為翻譯的專業而大感驚奇。
2005年,王正良作為俄羅斯訪問學者,前往俄羅斯國立人文大學留學,并兼任中國文學客座教授。在俄羅斯,他感受到了異國語言學習的風情和魅力,在他的“熏陶”下,一批老師和同學在與他的交往中成了“中文迷”,選擇了前往中國旅游和深造。
2016年,伴隨“一帶一路”戰略逐步深入推進。王正良的學術研究也開始深入到了北極航線開發利用的研究中來,并先后在俄羅斯的《圣彼得堡大學學報》《現代語言學》等多個國際學術期刊中發表相關研究論文,多角度闡述了“一帶一路”與北極路線共同開拓的重要性,在此啟發下,校方成立了“極地海事研究中心”。“北極航線是連通歐洲、亞洲和北美洲的最短海上路徑,充分利用北極航線帶來的重要價值,尤其是與我國‘一帶一路’戰略有機結合,將會在‘一帶一路’建設所涉及的諸多領域發揮重要作用。”他說。
科研工作領域拓展,教書育人桃李滿園。王正良培養的學生們正運用俄語參與到國際航線的運行中去。2012年,他乘坐“育鯤輪”出訪俄羅斯海事國立大學,在這艘我國首次自行開發設計、引進關鍵設備的專用航海教學實習船上,發現承載著的200多名船員中很多都是“熟面孔”。“或者是二外或者是公共選修課選修過俄語。”王正良說。不僅如此,就我國首次破冰嘗試北極航線的中遠“永盛”輪上也有他的學生身影。
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。“俄語研究因為前蘇聯解體,一度處境尷尬。如今,俄羅斯和中國往來不斷增加,尤其是‘一帶一路’戰略實施后,更多人看到了俄語的光明前景和未來。”他說,國之親在于民相交,民相交必須通言語,高水平的翻譯讓國與國更近,民與民更親。